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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死而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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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很多事,怕是天上造化司裏早有了定奪的。

徐逢璧反反覆覆地活著這一世,到這一輩子已經是第四次了。

頭一輩子,他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富家少爺,家中幺子,繼承家業有大哥,再不濟也還有二哥,橫豎都同他沒什麽關系。彼時的徐三少爺天真懵懂,滿心相信著什麽兄友弟恭,在家業權柄之事上從來都不爭不搶。兄長們也樂意照顧他,凡事都願意讓著他幾分。

無憂無慮地長到十八歲,家中遭逢巨變,景況江河日下。父親亡故後,老太爺按照倫常將掌家的權柄交給了大哥徐止流。

徐止流是個老實人,凡事都是踏踏實實中規中矩的,若只是讓他延續家業倒好說,但想讓他力挽狂瀾卻是絕無可能的。他連著打理了三年生意,除了堪堪止住了越發巨大的虧損之外,再沒什麽建樹。徐府的二少爺徐清源見此情景,起了異心。

分明越是緊要關頭,越不該有什麽“窩裏鬥”,卻偏偏也正是這種緊要的關頭,才能給“窩裏鬥”提供合理的的契機。徐止流是個老實人不錯,但再老實的人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徐止流初時的一再忍讓讓徐清源變本加厲,行事也越發地肆無忌憚。

所謂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不久之後,兩人便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地鬥了起來,這對於本就風雨飄搖的徐府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老太爺倒也想管他們,但畢竟上了年紀,心力不足。兩個孫兒起初還會裝模作樣陽奉陰違地應付他,到權勢漸穩之後,幹脆是連一個白眼都欠奉。

“徐家經不起他們那樣折騰。禍起蕭墻內,這點家底,也就是看著殷厚,敗起來也不過是轉眼的工夫。”徐逢璧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一雙眼睛只是漫不經心地盯著自己杯盞裏的茶芽,但那環著杯沿的手指微微收緊,露出慘白的指節。他說話時既無喜怒,又無悲歡,就像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講一個無關自身的故事那樣,卻又在不經意間露出一陣濃濃的倦意。

他頓了頓,道:“所以啊,沒幾年家裏的生意一塌糊塗不說,還欠了一大筆債款,又得罪了府衙,連一應祖產都被人算計了去。”

意氣之爭,多半都以兩敗俱傷收尾,並不值得意外。

葉川白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祖父用僅剩不多的繼續在城郊盤了一座廢宅,這一家子人才不至於流落街頭。大哥因為自責悔愧郁郁而死,二哥自以為是贏家,大悲大喜之下心智失常,瘋癲無狀。祖父臨終前將徐家的責任托付給我,叮囑我無論如何一定要重振徐家……不然他死後也無顏面見先祖。我應了。”

他松開杯子,提起瓷壺將茶斟滿,道:“徐家敗落得太快,到那時我找不到任何辦法挽回,所以就想離開蓬平另尋出路,卻在前往王都的途中遇到流寇。說來好笑,生平第一次死,卻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曉得。”

阿某問:“那秋秋呢?”

“不知道。”

徐逢璧記得自己是死了的,但恍惚之後悠然醒轉,卻發現事情變得有些不太對。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和死前的感受十分相似,卻又不盡相同——耳邊有各種各樣怪異而模糊的聲音,鬧哄哄的,令人十分煩躁,但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哪怕掙紮著睜開了,入眼的也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

從沒聽說過人死後是這幅光景的。

怪極!

像被什麽人操縱著似的,他渾渾噩噩地過了半個多時辰,這樣的狀況才總算是好了些。徐逢璧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用一張被子裹著運出了那個既腥臭又悶熱的屋子,有人替他擦拭身子,有人在耳邊既哭又笑。

是了,這才該是被收殮的樣子。但下一刻,他卻聽見了不遠處幾個極熟悉的聲音突然說起了話——

一少年興奮地問道:“父親,三弟就在這屋子裏麽?”

一青年回答道:“是呀。”

那少年又問:“三弟是什麽樣子的呀?”

青年笑道:“剛出生的小孩子能是什麽樣子?猴兒似的,又醜又瘦。”

話音未落,便聽一中年人笑罵,道:“說什麽呢?有你這麽說自己兒子的?”

“爺爺!”那少年乖巧的喊道。

“哎喲爹,你怎麽來了?”

“我一不在你就瞎編排我親孫子,我能不來嗎?”中年人道,“名字起好了麽?”

“早想好了,逢璧,徐逢璧,好聽吧?嘿嘿。”

“你媳婦兒起的吧?”

“呀,你怎麽知道?”

“輪著你起,就該叫醜猴兒了!”

……

“死了一遭,轉眼醒來卻又從出生開始又從頭到尾活了一回。我原想,這怕是因為我上輩子應了祖父的事情沒能做成,所以閻羅殿裏才不肯收我的。”徐逢璧搖頭苦笑,道。

第二世,徐逢璧自幼開始勤學苦讀,算上上輩子的所見所聞,自小就鋒芒畢露。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即使徐逢璧再不喜歡徐止流和徐清源之間的爭鬥,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那兩個人會聯起手來對付他。

他想未雨綢繆,但父親始終沈浸在富貴夢中不肯醒,哪裏會聽他的一言半語?他想力挽狂瀾,祖父倒是願意將生意交托給他,但名不正言不順,而那時的徐逢璧對自家兄長又無半分防備,明槍暗箭終究避之不及。

徐清源先是串通了蓬平中的地痞混混,趁人不備打折了徐逢璧的一雙腿,後來又將傷藥掉包,徹底讓自家“天資過人”的三弟變成一個不良於行的廢人。他和徐止流商量,讓後者在老太爺跟前說盡了徐逢璧的不好。

他這算盤打得巧,徐止流並不精明,說人壞話時也不明白避嫌的道理,直來直去的也惹人厭。老太爺對徐逢璧有多失望,對徐止流也就有多膩煩。

這一來二去的,掌家的權柄就都落到了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的徐清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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